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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5章

作者:卢卿卿字数:4222更新时间:2025-10-24 11:05:10
  
  文玉死死盯住云海中穿行的白鹤,不敢回身直视郁昶的眼睛。
  江阳那夜,繁华落尽处的身影真的是郁昶。
  而她就那么心安理得地认为郁昶是同观蓝回了沅水之滨,不会出现在江阳府,甚至没有上前确认一番便转身离去。
  当看到宋凛生的那一刻,我想,你不会再怕过年了。郁昶喉间晦涩难当,说出的话也是又低又哑。
  宋凛生这三个字,如同匕首般划过他的肠道、喉舌,似乎他唇齿之间也变得血淋淋的。
  我不是同你说过,会以定元追溯宋凛生的魂魄。
  这是在宋氏陵园时,他答应过文玉的,那么,就绝对不会食言。
  可是为什么每多说一句,他的心就会更痛一分。
  郁昶闭了闭目,关于句芒是子瞻还是穆同一事,已经令文玉心力交瘁,他不想她再受这样的折磨。
  他余下的三魂六魄皆在那太灏身上。
  不论是宋凛生,还是太灏,说到底其实本就是同一人。
  句芒连文玉留下的他都能好生照料,那他又怎么不可以将宋凛生身份的真相如实相告呢?
  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句芒君,真是为他做了个很好的榜样,让他看见真正的无私是什么样子的。
  文玉,这回去找他郁昶轻声说道,却难掩其间的颤抖,我就不与你同往了。
  敕黄没想到郁昶会说这样的话,颇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。
  这还是那个在春神殿横冲直撞,甚至下死手将他打回原形的郁昶吗?
  一旁的观蓝乍然听见这话,心中简直是喜不自胜。
  若郁昶不与文玉同行,岂不是跟他回沅水之滨的大好时机?
  文玉亦是没有预料到,自从到了往生客栈,郁昶便总是跟着她,百年来几乎从未离开过。
  上回在钩吾山,那时她昏睡着毫无感觉,可眼下她非常清醒,也就越发觉得不适应。
  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够回沅水之滨吗?郁昶故作轻松地提起,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,这次,我听你的。
  此话一出,就连观蓝面上都出现了几丝不自在。
  确实,他一直以来都想让郁昶回沅水之滨,为此甚至想过将文玉绑了这种损招。
  可是真到今日,郁昶自己愿意回去的时候,他反倒觉得唏嘘了。
  文玉想解释些什么,我
  她所希望的,是郁昶能够找到自我,并非是赶他走的意思。
  你也听我的,别回头。郁昶制止道,而后又忍不住嘱咐,多保重。
  郁昶看着眼前翻涌的云海,文玉眼前似乎也有水汽升腾,郁雾失。
  郁雾失不会迷失方向的。郁昶释然一笑,看着文玉的背影,文玉也要去找到自己的方向,好吗?
  第332章
  青山层叠、沅水环绕。
  如今开了春,宋氏陵园门前的那株玉兰正盛,可谓是千枝万蕊、既艳也悲。
  可与外头的晴光万里不同,越往里,墓穴越阴暗幽深、死气沉沉,唯有跳动的烛火尚留有一丝生动的意味。
  抱歉。太灏靠坐着,后脑正抵着一片冰凉,倒比拂莲洞的寒潭水还冷些。
  那是宋凛生的棺椁。
  他仰面望着不见天日的墓穴顶上,幻想一个人躺在这里的滋味,是我占了你的
  眉似远山、目若霜雪,向来清俊端庄的太灏,如今毫无仪态地坐在地上,任由满室的灰尘爬上他那身菡萏纹路的锦袍。
  整个人陷在一团颓靡萧索中,恰似朵开败了的雪莲。
  或许是昏沉太久,以至于他都忘了,对着一副空的棺椁说话,恰如滴水入湖海,碎石落山川,又岂会有回音?
  自钩吾山一别,小玉带着鸣昆去了乘云巘上,酆都追着泰媪回了鬼城幽都,就连藏灵也为寻闻彦姿的踪迹改道江阳
  唯有他思来想去,总觉得无处可去。
  只好来打搅你了。太灏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,可转瞬却又好似呜咽起来,宋凛生。
  短短的三个字,仿佛穷尽了他所有的力气,直至话音落地,太灏仍旧不能回神。
  他后知后觉地抬袖抚上棺椁外壁,看着满室的陪葬品,动作间激起的尘土就在眼前飞扬。
  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似浪潮般朝他打来,将人淋得浇湿的同时也让人感到无比的窒息。
  若眼前这个墓室的主人是宋凛生的话,那他是谁?
  是胆小鬼,是卑劣者。想到他竟开始自问自答,太灏不由得嗤笑一声,是害你魂飞魄散之人。
  身后的棺椁静默无声,死物自是不会开口,可他这个活着的人,却也有好多话没能说。
  太灏以手覆面,原以为闭上眼就不会流泪,可抽动的喉结和微耸的双肩却还是出卖了他。
  不过是强留的一缕命魂,便能支撑着宋凛生在这不见天日的墓室里,度过了三百余年。
  而他拥有完整的三魂七魄,却在这短短几日当中,几近崩溃。
  强大如上神,渺小似凡人,这其间的差别到底是什么呢?
  她要找的人是你太灏颤声道。
  在空无一人的墓室中,他不知是在同早已湮灭在时间长河的宋凛生说,还是与亘古长存却有些面目模糊的自己说。
  他有何面目自称是宋凛生,不过自欺欺人而已。
  从前在断云边,他比不上子瞻,如今在江阳府,他也越不过宋凛生。
  原来从始至终,他从未真正地走到小玉面前。
  太灏缓缓闭上双目,哂笑一声,尘土飞灰扑将上去,令他周身的寂寥孤苦浓得化也化不开。
  那你要找的人是谁?满室寂静中,不知何时到来的文玉陡然开口,元阙吗?
  似一把利刃划破锦绣,裂帛之声随即而起,将墓穴内的这份沉默打破,从豁口之间灌进来的风让停滞的空气又涌动起来。
  太灏骤然睁眼,几乎毫无停顿便转面循声望去,见来人是小玉,他瞳孔猛地紧缩,浑身僵直如同被钉在原地般不得动弹。
  即便是心湖再如何死寂,再见小玉,也会一次又一次地泛起涟漪。
  不是的。仓皇间,太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小玉
  他不知小玉对从前之事到底想起多少,却明白她非常在意旁人用元阙作比较。
  怕她误会,更怕她伤心,太灏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,却一时不知从何谈起。
  毕竟千年万岁中,前尘之事不知凡几。
  是从乘云巘,还是后春山?擢英殿,还是拂莲洞?
  墓室昏暗、烛火亦并不刺眼,可文玉就是觉得双目中一股滞涩感袭来,叫她看不清楚。
  分明几步之遥,文玉看着他动作忙乱地起身,却觉得两个人之间离得那样远,以至于走了数万年仍未能携手并肩。
  宋凛生。隔着片片水雾朦胧,文玉的笑意如同打了胜仗一般,我找到你了。
  像千万年来的星辰一齐震动,难以置信之色自太灏眼中弥漫开来,他顾不得自己尘土满身,便朝着文玉飞奔而来,却在即将与她面对面之时又骤然停住脚步。
  瞬间风月皆静、时间暂停,就像是沉溺于幻境当中的人不愿醒来,太灏也唯恐眼前的小玉不过是他的美梦一场。
  因为美梦是很容易破碎的。
  太灏的眉心微微抽动着,几番开口却说不出话,分明眼泪还在面中挂着,可唇畔却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  她叫他宋凛生,她说
  你说什么?小玉。太灏祈求的语气近乎卑微,这是面对旁人他从来没有过的。
  在高台之上,太灏已做了千万年无数人敬仰的帝君,可在小玉面前,他甚至来不及好好地做一回自己。
  他颤抖着伸出手,指尖却在即将碰到文玉之时猛然蜷缩。
  只怕断诗莫续,唯恐好梦难留。
  若这真是一场臆想中的盛景,他愿意长眠于此、再不醒来。
  到最后,太灏的话音几乎染上哭腔,我听不清,可不可以再说一遍?
  犹如雾里花、水中月,既近在眼前,又远在天边。
  与他之间到底隔着多少时间,就连文玉自己也数不清了,并非往生客栈这百年,亦不是江阳府那一岁。
  我说。她毫不犹豫地一把握住那双冰凉的手,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让眼前人能够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,宋凛生,我找到你了。
  
  我找到你了文玉挽起衣袖,又撩开身前的袍子,大喇喇地便蹲了下来,而后用手轻轻拨动着水面。
  
     
 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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