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很清楚你有啊,狐狸,”抵着墙面的修长指骨缓慢扣紧,像是不在意指尖血肉似的深扣。
  “系着我的,唯一的那根线,不是一直在你手里么?”
  夏鸢蝶惊栗,抬眸。
  她终于知道那种久违的熟悉感是什么了。
  游烈低望着她,眼神和那天晚上一样。在那场盛大又嘈杂的夜色里,在那条风穿掠而过,纱帘飞舞的阁楼天窗前,她最后拉住他时,他就是这样的一双眼。
  只是此刻更漆冷,绝然。
  她仿佛亲手将他推回了那座悬崖边。
  游烈望着夏鸢蝶,一字一句:“只要你松开,这一次我绝不纠缠。”
  他声轻,也哑。
  “只要你开口,我现在,就去何家。”
  “——游烈!”
  夏鸢蝶终于从窒息里迫出那一声喑哑。
  她恼恨至极,想都没想就握住他手腕的指节,用力到深得要扣陷进去。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恼得,夏鸢蝶的手指都带点抖。
  游烈无声地阖低了眼,像是在确定什么,看向她握他的手。
  来不及看清。
  身前那个单薄纤细的影子被他气得发抖地,但还是一点点贴近他,带着叫他灵魂都熟悉得颤栗的温度。
  她最后抬起手,穿过他手臂内侧,隔着黑色卫衣抱上他窄瘦的腰身。
  夏鸢蝶将耳朵贴上游烈心口。
  女孩的胳膊慢慢收紧,像是要叫他切实地感受到她的每一丝体温与气息的存在——
  “你别怕。”
  说着让他别怕,却是她的声音里难抑哭腔。
  “我不会再松开了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游烈低阖了阖眼,耳边那根锐鸣将断的弦像是再一次松弛下来。
  很久后,它不再发出动静,像重新隐没,藏入他身后的黑暗里。
  游烈终于敢抬起手,也抱住身前他的女孩。
  他深缓下呼吸,像压下什么情绪。
  “这是你说的。不许再抛下我,蝴蝶。”
  夏鸢蝶听见他胸膛里的心跳,还有低得不知道要沉到什么地方去的呼吸,像是在反复将某种情绪压回深渊里。
  她察觉地从他身前仰起脸:“你是因为我,所以在忍着什么吗?”
  游烈一顿,低眸。
  “如果让你很难受,”夏鸢蝶蹙起眉心,似乎在考量后果,但还是咬牙说了,“那就不要忍着了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寂静几秒。
  幽静的暗巷里,将冰山压回漆黑的海平面下,游烈低声轻哂: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,狐狸。”
  “可能…知道?”趁着夜色遮掩,夏鸢蝶低回头去,声音压轻,免得被他察觉她面上的赧然。
  夏鸢蝶想,她已经见识过游烈有些失控的模样了,无非就是,仿佛军训拉练一千公里之后,爬不起来的第二天。
  那应该已经接近人体反应的极限了吧……
  就算再疯一点,应该,也不会更难捱。
  夏鸢蝶正想着,就被揉了下脑袋。
  “不,你不知道。”
  游烈低低地,像是喟叹了声。
  他把她抱回怀里。
  他必须忍下。
  不然,她一定会被他彻底吓跑。
  第64章 展心结
  周末,北城老城区的某座居民楼里。
  金属防盗门在夏鸢蝶面前拉开。
  臧老太太满面和蔼的笑,扶在门边:“小鸢蝶儿?”
  老太太的儿化音逗得夏鸢蝶眼角垂弯:“臧奶奶,我又来打扰你了。”
  “什么叫打扰,要不是知道你忙,我还巴不得你天天来打扰我呢,”臧美芝笑着迎她进去,然后意外地瞅了夏鸢蝶身后一眼。
  “嗳,小烈今天没同你一起来啊?”
  提到这个,夏鸢蝶笑意淡下了些,有点无奈:“他公司里……最近很忙,抽不出身,只能我自己来看您了,您可别怪他啊?”
  “你看你说的……”
  臧老太太将防盗门拉上,转身进了屋内。
  和往常夏鸢蝶隔三差五来这儿过的周末一样,她仍是边陪着老太太聊天,边洗洗蔬菜水果,准备饭菜,然后收拾好了就端出来,到餐厅里和老太太一块用餐。
  今天却有个例外。
  老人上了年纪,眼睛难免花得厉害,家里电视惯来是不开的。好在耳朵还不错,就只听听广播。
  夏鸢蝶正从厨房里将最后一大汤碗的蛤蜊汤向外端时,就听见了臧老太太的声音:“小鸢蝶儿,你快来听听,这广播里是不是说的小烈他公司啊?”
  “啊?”
  夏鸢蝶将汤送到餐桌上,放下隔热手套间,也已听清了广播频道里两个主持人的话声。
  聊的正是helena科技最新的pre-c+轮的融资困境。
  夏鸢蝶眼眸微黯了下,面上只笑了笑,她将手套放在一旁,拿起旁边的汤勺和小汤碗,给臧老太太盛汤:“没看出来,您还挺关注国内经济新闻的。”
  “不许打岔。”
  臧老太太故作嗔责:“这里面说的,小烈的那家科技公司融资困难的事情,是真的吗?”
  见老太太执着,夏鸢蝶没法,只能将前后因果和大概情况跟臧美芝说了。
  一番话讲得差不多。
  臧老太太听得脸都拉下来了:“这个游怀瑾,自己什么出身是不是忘了,竟然还瞧不上我们小鸢蝶,人可不能这么忘本的。”
  夏鸢蝶一怔,不由失笑:“游叔叔也不算忘本了,到现在,我们山区那边每年还能收到他们集团的扶贫专项款呢。还有两座学校,也是他们建起来的……至于我和游烈的事,可能天下父母心吧,他不愿意接受也正常。”
  “正常什么?我们小鸢蝶明明那么优秀,换再多人,都吃一样的苦,谁能像你今天一样?”
  不劝还好,越劝,臧奶奶越起来火了。
  夏鸢蝶哭笑不得,只能配合地顺着玩笑:“如果您是游烈家里的长辈,那我就好过多了。”
  “也是,”老太太遗憾,“要不是小怀恕打小就定了娃娃亲,你现在指不定已经是我孙媳妇了呢。”
  夏鸢蝶笑着附和。
  她知道臧美芝有个独孙,全名不知道,只听老太太偶尔提起来,就是一句“小槐树”,夏鸢蝶每次听见都有些忍俊不禁。
  “你刚刚说,游烈不愿意接受国外资本注资?”臧美芝想起来,“这是为什么?”
  夏鸢蝶想了想:“我们没聊过这个问题,但我想,应该是和上个世纪到这个世纪国内的航天困局有关吧。他本心毕竟是想进入国有研究所的,虽然因为……”
  女孩眼神微晃,很快又被笑意遮去,“虽然没去成,但他可能不太希望有国外资本插手到自己公司的航天研发里。”
  “资本圈里这么原则分明,还挺难得,”臧美芝笑道,“那华人资本家,总可以考虑一下吧?”
  “嗯?”夏鸢蝶微怔,不解回眸。
  “我儿子在欧洲就是金融相关的,我记得听起过,他们那边有位华人投资家,在欧洲成立了一家还算有名气的创投机构,规模可观,这两年里,那个人好像是有意回国内发展的,只是没遇上合意的项目……”
  怔滞过后,夏鸢蝶有些紧张起来:“您知道是哪一位华人投资家吗?”
  “秦济同,‘扁舟共济与君同’的济同。”
  夏鸢蝶眼睛都亮起来了,盛好的汤碗放到臧老太太手边:“谢谢奶奶!我这就回去一趟,请律师朋友帮我打听清楚!”
  “哎!饭还没吃呢!”臧老太太抬筷。
  “不吃了,您慢用!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臧美芝含笑也无奈地看着,一贯从容淡定得什么事都惹不出多少情绪的小姑娘,在客厅里匆忙来回,收拾钥匙外套都手忙脚乱的模样。
  夏鸢蝶离开前不忘跟她抱歉:“奶奶再见,我下回一定把这顿陪您补回来!”
  “去吧。”
  臧美芝笑着摆摆手。
  等房门合上,老太太一个人坐在空荡的屋子里,沉吟片刻,她扶着桌子起身,去旁边桌柜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。
  通讯录里最多的就是夏鸢蝶给她打的电话,其次还有个国际号码。
  臧美芝靠着沙发,慢悠悠坐下,把号码拨出去。
  十几秒后,电话就接通了。
  “妈?”对面似乎很意外,“您怎么想起主动给我打电话,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?”
  “咒我呢是吧?”老太太气哼哼的。
		 
    